因為失聯，因為火山灰的密密包圍，當時，全世界的人們都得不到湯加的具體消息，不知道湯加的傷亡狀況。在焦慮的等待中，人們開始紛紛在網路上回憶歷史上這兩次著名火山爆發事件。

 

龐貝古城現在已經成為聞名世界的考古旅遊打卡地。它是義大利西南坎帕尼亞地區的一座古城，距羅馬約240米。龐貝古城從一個地中海沿岸的小漁村開始，逐漸發展為古羅馬第二大城市，曾經非常繁華。城內有太陽神廟、巨大的古羅馬鬥獸場、宏大的羅馬大劇院、神奇的巫師堂、舒適龐大的古代蒸汽浴室、眾多的商鋪以及娛樂場所，吸引了地中海周圍很多的城邦富商和貴族。

 

這座城市呈長方形，有7個城門。城市橫豎各兩條主幹道將城市分為9個地區，穿梭在這座地下廢墟的大街小巷，依稀可以看到2000年前羅馬的樣子，仿佛時間停滯，能聽到車馬的喧囂，感受到當時的煙火氣息。

 

龐貝古城是連接義大利內地和外界的貿易樞紐，還是當地織布和印染業的中心，經濟發展非常迅速。奔走於各個城邦與國家的商人們，在南來北往中，紛紛選擇龐貝古城進行停留休整。

 

當時的龐貝古城是一片繁華的景象。龐貝古城外，有綠油油的莊稼和鬱鬱蔥蔥的樹林，到處都是掛滿檸檬、橘子等果實的果樹。而在城裏，雄偉的太陽神廟、恢宏的鬥獸場和大劇院、遍佈的房屋和別墅、眾多的噴泉和溫泉公共浴室，到處是酒香彌漫，人來人往。

 

但是，繁華的龐貝古城，是在維蘇威火山附近，離維蘇威火山僅8千米。維蘇威火山高度1281米，是一座活火山，歷史上曾經多次噴發。即使在西元79年前，維蘇威火山也曾經多次爆發。龐貝古城盛產穀物和果蔬，就是因為它每次噴發後留下的火山灰和火山岩土質的土壤，蘊含著豐富的氮、磷、鉀、銅、鐵、鎂、鈣等微量元素以及礦物質，豐富的組合可以刺激植物的生長，種植出的農作物不僅甘美甜潤多汁，還富含人體所需的有益營養成分。

 

在龐貝古城建造之時，維蘇威火山已經沉寂很久，所以，當時的人們沒有在意，認為這是一座死火山。而且，這裏是如此適合發展經濟，物產豐饒，又屬於交通樞紐。雖然他們知道8千米外有一座維蘇威火山，但並沒有重視，覺得它不可能重新活動噴發，因此安心地在那裏建造城市。

 

但是，維蘇威火山到底是一座活火山，在龐貝古城建成之後，它又接連發生了幾次地震，來宣告它仍然具有生命力。這些地震並沒有造成很嚴重的破壞。西元62年，龐貝古城發生了一次巨大的地震，許多居民在這次地震中受傷，古城內一半建築都被地震摧毀了。但是，地震過後，龐貝古城人並沒有選擇離開，他們花費了很多金錢把整座古城重建。其實，這些地震是維蘇威火山發出的預警。一個地區地殼層壓力的積聚是一個逐漸的過程，這些地震在提示，這個地區的地殼層已經存在巨大的壓力不均衡了，而地殼層板塊間壓力不均衡正是引起火山爆發的關鍵原因。

 

雖然有這些預警，可是龐貝古城的人們並沒有在意，他們相信災難不會發生。這裏的物產是那麼富饒，生活是那麼愜意，怎麼捨得搬離呢？維蘇威火山多次爆發，造就了大量的地熱溫泉，使龐貝古城聲名遠播。那一大片肥沃的火山灰形成的岩漿土，使龐貝古城出產的葡萄碩果累累，甜潤多汁。這樣的葡萄釀成的葡萄酒，美味醉人，古羅馬各地貴族都爭相購買。黑中透著亮紅的火山石，具有止痛、安神、止血的神奇功效。各地的貴族、富商紛紛慕名而來，建造花園別墅，連片開發娛樂場館，使龐貝古城日益呈現烈火烹油似的繁華。

 

西元79年，龐貝古城的人們仍然和往常一樣進行著自己的日常生活，絲毫沒有察覺即將到來的災難。突然，他們聽到了一聲巨響，緊接著感覺到連大地都顫抖了，他們以為是又一次地震來了。

 

人們紛紛從家裏跑出來觀望，卻發現是維蘇威火山正在發出劇烈的聲響。還沒等大家緩過神來，這座火山就猛然爆發了。刹那間，地動山搖，一聲巨響之後，火山向天空中噴射了數以噸計的岩漿，整個天空都被岩漿染成了紅色。據記載，當時炙熱的火山灰被噴到了40千米之上的高空，之後又鋪天蓋地地落到了地面，火山灰甚至飄到了羅馬城上空。火山灰遮蔽了陽光，劇烈的震動導致建築物倒塌。城裏的人們都四散逃命，哭泣聲、尖叫聲不斷傳來。但人怎麼跑得過火山呢？幾乎是瞬息之間，溫度高達400攝氏度的火山碎屑流呼嘯而來，以700千米的時速流向了龐貝古城，所到之處，所有動植物都被殺死。而且，空氣中彌漫著高濃度的二氧化硫，形成毒氣。由於速度極快，很多人被困在房子裏。據後來的考古發掘，許多人體殘骸都是倒在門邊。屋頂開始因為火山灰燼的覆蓋和衝擊而倒塌。後來的考古發現，龐貝古城上的火山灰足足有9米厚，城市幾乎是瞬間就被火山灰所掩埋，龐貝古城就以這樣一種極其殘酷的方式被直觀地保留了下來。這次火山爆發之後，世界上再也沒有龐貝古城，它被火山爆發毀滅並深深地埋藏在9米厚的火山灰燼之下。

 

歲月流逝，被毀滅的龐貝古城就這樣靜靜地深藏在地下，直到1000多年以後。1594年，人們在薩爾諾河畔修建引水渠時發現了一塊上面刻有「龐貝」字樣的石頭；1707年，人們在維蘇威火山腳下的一座花園裏打井時，挖掘出三尊衣飾華麗的女性雕像。人們以為這些不過是那不勒斯海灣沿岸古代遺址中的文物，沒有人意識到，一座古代城市此刻正完整地密封在他們腳下占地近65公頃的火山岩屑中。1748年，人們挖掘出了被火山灰包裹著的人體遺骸，這才意識到，西元79年維蘇威火山的爆發掩埋了整座城市！

 

這些發現立即吸引了大量的考古工作者，因為歷史上的龐貝古城盛名遠播，很多史料都有對它的記載。但是，它就這樣突然在某一天徹底消失了，這麼大一座城市，再也找不到它的蹤影。突然的失蹤和蹤跡全無，讓龐貝古城成為神秘的歷史城市。直到這塊雕刻著「龐貝」字樣的大理石出土，考古學家們經過挖掘和復原，才發現龐貝古城竟然這麼完好地被火山灰塵封在地下9米的深處。

 

1860年，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統一義大利之後，任命了一位著名的考古學家來管理龐貝古城的挖掘工作，這位考古學家就是吉賽普·菲奧勒利，他是現代考古學的先驅。他完整地恢復了龐貝古城的原貌，再現了它的歷史。

 

由於火山灰的作用，龐貝古城的很多物品還保留著1000多年前的樣子。菲奧勒利恢復了遇難者當初的情形。當年，在屍體逐漸僵硬的過程中，火山灰覆蓋其上，在表面形成了一層硬殼，致使肉身腐爛後，軀殼被保留下來。菲奧勒利採用了一種特殊方式，把悲劇瞬間凝固下來。他用熟石膏配製成一種混合劑，注入空空的軀殼中，一段時間後，液體凝固、幹透，除去軀殼外面的火山灰，遇難者臨終前的模樣便清晰地顯露出來。

 

透過遇難者的臨終形態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天，街道上依然繁華忙碌，商鋪、劇院、浴場人來人往，熟人們互相打著招呼。一切就和平日一樣，安靜和繁忙。然而，危險就這樣悄然來臨。火山毀滅了他們，火山灰卻保留了他們的軀殼，生命景象如故，仿佛只是瞬間的停頓。

 

突發的滅頂之災使龐貝古城的生命倏然終止，它在被毀滅的那一刻也同時被永遠地凝固了，龐貝古城因此成為我們今天還能領略到的最偉大的古代文明遺址。這處遺址的最動人心魄之處在於：它真實地保留著災難來臨前龐貝人的樣子-能容納兩萬觀眾的競技場；30家麵包烘焙房，100多家酒吧，3座公共浴場，用於交易的步行街，可容納5000人的劇院；而在街道邊的小酒館裏，牆上畫的酒神渾身掛滿葡萄，每一顆果實都飽滿美麗。羊毛作坊、商店、印染店、客棧的牆壁上，到處都留有龐貝人縱情享受生活的印記。在龐貝古城考古中出土的一只銀制飲杯上，刻著這樣的話：「盡情享受生活吧，明天是捉摸不定的。」

 

很多人都以為，維蘇威火山在西元79年這次強力噴發，只是毀滅了龐貝一座城市。其實，它毀滅了它周圍的所有城市，比如赫庫蘭尼姆。赫庫蘭尼姆也被考古學家們挖掘出來，但是，除了無法融化的岩石建築，這座城市的一切都被火山毀滅了，並沒有像龐貝古城那樣被保留和塵封在地下。龐貝城能夠保留遺跡，是因為，這座城市離維蘇威火山8千米，灼熱的熔岩漿沒有流淌到這裏，飄到這裏的主要是滾燙高達140多攝氏度的火山灰。而赫庫蘭尼姆就不一樣了，它離維蘇威火山更近，就在維蘇威火山西南角的山腳下，所以，赫庫蘭尼姆城的人們，直接遭受了極度高溫的岩漿的灼蝕，瞬間汽化，只留下森森白骨。火山爆發後，岩漿和火山灰將這座城鎮深深地壓入了20多米的地下。所以，它的挖掘難度遠遠大於龐貝古城，且無法恢復。雖然，現在有一些赫庫蘭尼姆城石柱、石砌的街道、大理石等耐高溫的殘留物被挖掘出來，但無法恢復其全部面貌。

 

龐貝古城，保留了栩栩如生的遺址。足足9米的火山灰，壓了1000多年，人體留下的空腔竟然沒有被破壞。這是考古學的幸運和奇跡。1997年，龐貝古城考古區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西元79年那場從天而降的災難，那些滾燙厚密的火山灰，保存了一整座完好的古羅馬城市，那瞬間的災難凝固了一切，裏面的遺跡幾乎沒有受到破壞。如今，這是一座價值連城的歷史寶藏。但是，這些，對龐貝古城的人們，又有什麼意義呢？無論怎樣的結果，他們的生命都凝固定格在了西元79年那個災難的時間，沒有區別。

 

我去過龐貝古城，漫步在這座悲傷的古城，時間仿佛倒退了1000多年。這個失去生命的寂靜城市，滄桑地矗立在陽光下。展覽室裏陳列著許多石膏像，再現著生死之際龐貝古城最後的脈脈溫情，這是他們生命最後的一程。

 

一個小女孩緊緊抱住母親的膝蓋，害怕得大哭。這個1000多年前的小姑娘，就這樣永恆地定格在她的稚嫩時期。所以，我經常對學生們說，「知道嗎？那些暮年的老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因為他們有幸，可以完整地經歷生命賜予他們的春夏秋冬。而這個可憐的女孩，她的生命就這樣停留在了她的稚嫩年華。但終究，她不孤獨，她的母親把幼小的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用無助的雙臂呵護著孩子」。

 

一位孕婦俯下身子，脊背拱起，竭力想要保全肚子裏的孩子。幾個用鐵鏈鎖在一起的奴隸，擠在牆角，緊緊地依靠在一起，互相依傍。還有一只小狗和一個孩子。小狗儘量展平身子將孩子護在身下，孩子蜷縮在小狗的身子下麵，一只手緊緊地摟著小狗的脖子。當最後的災難降臨時，這只小狗沒有驚慌逃跑，它緊緊地護著自己的小主人，像一個小哥哥，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熱愛的小主人。

 

一個人已經倒下了，卻把手伸向旁邊的受難者，想要拉對方一把；一位丈夫掀起衣角為懷孕的妻子遮擋火山灰，自己卻立刻窒息，妻子的臉上至今還留有丈夫衣料的痕跡……

 

隔著密封的玻璃，好像我們還能觸摸到生死關頭人間最後的愛和溫情，至死不渝地相依相親。

 

在龐貝古城，我還聽到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西元79年，古羅馬有一位美麗的姑娘叫索菲亞，她的母親突然患了重病，不斷咯血，只有龐貝古城的止血石才能救她的母親。索菲亞的戀人，一個英俊的少年，不忍索菲亞深陷焦慮的煎熬之中，隻身前往龐貝古城去取止血石。但是，沒想到，他遭遇了火山爆發的災難，就此葬身滾燙的火山碎屑流中，一去不歸。悲傷的索菲亞痛苦地思念著她那再也不能回來的少年，悲傷痛苦的心，熔煉成一首淒美的歌，這首歌，就是著名的義大利民歌-《傷心欲絕的索菲亞》，它唱盡了索菲亞的絕望和思念。

 

想起著名詩人雪萊在《那不勒斯頌》中描繪的龐貝古城遺跡：「我置身重見天日的城市之中，傾聽秋葉飄零，猶如穿越街道的精靈輕盈的足音；我諦聽遠山斷續的喃喃低語，激動便從斷壁殘垣中油然而生……」

 

龐貝古城死了，即使考古挖掘出來，這也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寂寞之城。那些死亡的幽靈，就在古城裏徘徊，哭泣著那讓人不忍直視的永恆。但是，維蘇威火山卻重生了，或者說，它從來沒有死亡過。1000多年前那樣的勃發沖天一怒，也不過是它生命中輝煌的必然。如今的維蘇威火山，山腳下已經是鬱鬱蔥蔥，一派蒼翠，生機勃勃。敞開的山頂，冒出青色的煙霧，告訴人們，它依然是一座活火山，一只休眠中的「雄獅」。

 

在這可怕的火山四周，葡萄樹正綠，火山渣土上盛開著野花，充滿著清新的芳香。即使在警示危險的紅色區，也有錯落有致的別墅、公寓，在夜晚的山上，密密麻麻的燈光，生機盎然。從山腳至半山腰，分佈著大大小小18個城鎮，將火山團團包圍。這些人們，他們依偎著維蘇威火山，愛戀著火山灰給予他們的富饒物產，溫泉安然，他們忘了1000多年前那場全城皆亡的悲劇嗎？在龐貝古城的風聲中，他們聽不到死去亡靈的哭泣嗎？人類啊，我們是多麼盲目自信的人類。

 

-藍虹，《含淚遠去的海島——碳中和的故事》，中國環境出版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