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裏巴斯，這是一個有著3000多年歷史的美麗而神秘的國家，縱跨赤道，橫越國際日期變更線。這個神秘而有趣的國家，陸地面積雖然不是很大，但海域面積很大，30多個島嶼的海域面積加起來，有3800平方千米。在這裏，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直接從今天走回到昨天。1884年，人們劃定國際日期變更線的時候，國際日期變更線就從基裏巴斯的中間穿過去。如果你站在基裏巴斯國際日期變更線上，面向北方，你的左手在今天，但你的右手仍在昨天。

 

同時，基裏巴斯也是一個正在因為海平面升高而逐漸沉入海底的國家。基裏巴斯位於太平洋中西部，距離最近的澳大利亞約7000多千米，搭乘飛機需要10個小時左右，人們感覺它是地球上最偏遠的國家，所以被稱為「世界的盡頭」。現在，當人們說到基裏巴斯就會說，哦，這是一個即將消失的「世界盡頭」。

 

基裏巴斯本來是一個美麗安靜的國家，遠離世界的喧囂，擁有綠寶石一樣蕩漾的海水、金黃色柔軟的沙灘和沿岸茂密的棕櫚樹林，就像一個遠離凡塵的伊甸園。這個美麗的國度到處是珊瑚礁，共有3000多個珊瑚礁島嶼，這些珊瑚礁島嶼組成了33個環礁。什麼是環礁呢？環礁就是多個珊瑚島成環狀排列的群島，中間包著一個或大或小的潟湖。環礁的最外沿是暗礁，往裏是白色的沙灘，再往裏是珊瑚島主體，這裏長滿了檳榔、椰子、棕櫚等植物，鬱鬱蔥蔥；在綠洲之內，又是沙灘，然後就是碧波萬頃的潟湖。

 

早在3000多年前，基裏巴斯就有馬來-波利尼西亞人定居。後來，一些斐濟人和湯加人也遷移到這裏，和當地人通婚，形成了基裏巴斯民族。1606年，葡萄牙探險者第一次發現了這個美麗的島嶼之國和美麗的島嶼文化。這裏到處都是高大偉岸的棕櫚樹、葉大如傘的熱帶山芋、茂密的鳳梨樹和麵包樹。

 

因為有著3000多年的歷史積澱，基裏巴斯形成了具有顯著民族特色的基裏巴斯民族，它有自己獨特的文化、獨特的服飾、獨特的節日、獨特的語言文字。這些形成了強大的文化和民族凝聚力，讓基裏巴斯人對故土有著深深的熱愛。這種民族文化的統一性和凝聚力，通過歷史積澱，已經形成了這個國家堅強穩定、不肯離散的最大動力。雖然基裏巴斯有眾多島嶼，有廣闊的海域，但令人驚奇的是，所有這些島嶼上的人，都是基裏巴斯民族，他們有著相似的長相，說著同樣的基裏巴斯語言，唱著同樣的歌，跳著同樣的舞，有著相同的習俗和文化特徵。

 

基裏巴斯的女人美麗嫵媚，有著熱辣辣的熱帶女人的風情，有著黑黑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濃密的長髮、棕色光滑的皮膚。她們經常用棕櫚葉做成的草裙和花環裝飾自己，原始、野性、淳樸而又漂亮。基裏巴斯的男人都像海魚一樣強壯。他們喜歡光著上身，露出強壯的胳膊和健美的胸肌，腰間圍著草裙，露出健壯的腿肌肉，光著腳，就這樣怡然自得地行走在島嶼上，好像是大自然賜封的島嶼之王、海洋之王。

 

每個基裏巴斯男人都是天然的海洋捕獵者，他們不僅健壯如最強大的海魚、而且十分勤勞勇敢。他們精於航海，當他們劃著他們特有的「刀魯奧」漁船出行大海時，無論海浪多麼洶湧，只要仰望天空，他們都可以認清航向，找到所要去的目標。潮水是基裏巴斯男人生活的軸心，他們能通過太陽、月亮、星星的運行，判斷風與湧浪的方向。他們就用這些大自然教給他們的知識，判斷什麼時候該種植物，什麼時候該捕魚。

 

天空是基裏巴斯人的父親，大海是基裏巴斯人的母親。所以，他們總是仰望天空，因為他們在尋找天空父親給他們的引導和啟示。基裏巴斯人從來不畏懼大海，那是回到母親的懷抱。從古時走到現在的基裏巴斯男人，就是在天空、大海的呵護下，駕著他們特有的獨木舟，靠著對星象、風向的敏銳認識和判斷，以及富有傳奇色彩的航海石，一次次滿載而歸。基裏巴斯的男人瞭解天空，就像瞭解自己的父親。他們可以說得出每一顆星星的名字，對它們像親人一樣瞭若指掌。不管將基裏巴斯男人放在大海的哪裡，他們都能通過對星星的瞭解，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

 

基裏巴斯的男人瞭解海洋，就好像瞭解自己的母親。他們知道每種魚喜歡的魚餌，知道每種魚最喜歡的活動時間和區域，他們知道最佳的捕魚策略，他們巧奪天工地用島上的棕櫚樹、椰子樹等物質製造他們獨特的魚鉤、套索和漁網。他們還製造了自己獨特的武器。他們赤裸著上身，穿著用棕櫚樹的枝葉編織的草裙，拿著鋒利的鯊齒劍，在基裏巴斯美麗的島嶼上捕獵，並保衛自己的家園。

 

基裏巴斯的女人是靈巧而勤勞的。我的朋友伊娃是土生土長的基裏巴斯人，我們在一次環保會議上相識。她告訴我，基裏巴斯有著比人還多的椰子樹、棕櫚樹和露兜樹。基裏巴斯的女人從小就知道如何運用露兜樹葉和椰子樹纖維編織衣裙、編織花帶、編織籃子、盤子、帽子、鞋子等生活用品。她們還會用露兜樹葉捆紮成捕鰻魚用的籠子。鰻魚籠就像一個小小的樹屋，兩端各有一個洞，在籠子裏放些誘餌，投進海裏，鰻魚鑽進籠子裏，就出不來了。

 

基裏巴斯島的土地，給這裏的人準備了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東西。用椰子樹、露兜樹、棕櫚樹可以製造床、席子、衣服、鞋、籃子、掃把、屋頂材料、油、棕櫚酒、肥皂、椰子糖等。這裏的食物是美味的，外面世界最名貴的海鮮貴族-龍蝦、吞拿魚、蘇眉魚等，在基裏巴斯，都只是家常便飯。他們用椰子殼做的碗，將魚和椰子汁混合在一起，再用椰子殼生的火去煮，這就是基裏巴斯的美食。還會用椰子樹和露兜樹的樹幹當柱腳，用棕櫚樹葉遮蓋屋頂，建造高腳茅草屋，四周敞開，海風輕拂，非常涼爽。伊娃說，「我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是基裏巴斯土地、海洋和天空不能給予的」。

 

伊娃和她的家族住在高腳茅草屋裏，所有的兄弟姐妹、父母、祖父母都住在一起，大家一起勞動，一起捕魚，一起編織，一起煮飯，一起跳舞，一起撫養孩子。3000多年，基裏巴斯人，就是這樣，在基裏巴斯島上幸福地生活著。

 

歌舞是基裏巴斯民族的靈魂。無論島嶼隔得多遠，基裏巴斯人都在唱著同樣的歌，跳著同樣的舞，穿著同樣的用椰子樹葉、露兜樹葉、貝殼和珊瑚編織和裝飾的舞衣。他們在歌舞中表達著對基裏巴斯海洋、天空、土地的熱愛，互相認同著彼此的身份。

 

伊娃說，海洋、天空、土地，用基裏巴斯語稱為馬拉瓦（marawa）、卡拉瓦（karawa）、塔拉瓦（tarawa），它們是基裏巴斯人古老的三位一體，是基裏巴斯的神靈。基裏巴斯人所有的歌舞，都是對海洋、天空、土地這三位基裏巴斯人最古老的神靈的獻祭。                    

 

有著這樣強烈的民族情懷，有著這樣強烈的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海平面上升給他們帶來的痛苦，就更為劇烈。他們不僅因此生活困頓，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精神上也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

 

基裏巴斯有11萬人口、如果舉國移民，他們能去哪裡呢？大概只能四散在地球上的各個國家吧。可是，他們本來是抱團的大家族，習慣了祖祖輩輩生活在一起，卻要變成四散孤獨漂泊的靈魂，找不到依靠。而且，整個基裏巴斯都將沉入海底，他們將喪失他們的國家、他們的民族、他們的土地、他們的天空、他們的海洋。終其一生，他們都會痛苦地流浪，不僅是身體的流浪，還有心靈的流浪。我是誰？終其一生，他們都將無法找到身份的認同。

 

伊娃說：「基裏巴斯如果消失，那基裏巴斯民族還存在嗎？如果基裏巴斯民族不存在了，我就不能是基裏巴斯人了。可是，我祖祖輩輩都是基裏巴斯人呀，我是從基裏巴斯的土壤、沙子和珊瑚裏長出來的，如果我不是基裏巴斯人，那我還能是誰呢？」

 

聽著伊娃淚流滿面充滿痛苦的哭訴，我只能沉默。

 

基裏巴斯人是如此熱愛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島嶼、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文化。但是，全球氣候變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一直在持續，這個島嶼國家在海水的吞噬中越來越小，目前已經有兩個島嶼完全被淹沒，專家預計50年後，基裏巴斯國土將全部被海水淹沒。

 

基裏巴斯是一個由珊瑚礁島嶼構成的國家，珊瑚本身是一種海洋生物，它們美麗漂亮的顏色來自共生的海藻，也是這些海藻滋養了它們的生長。海藻是要靠光合作用而生存的，現在海水酸化，溶解氧降低，珊瑚的生存受到了嚴重挑戰。再加上海洋溫度上升，大量的海藻死亡，沒有了海藻，珊瑚挨餓，它們的生長和繁殖能力降低，受疾病侵害的風險增加，最後只能走向死亡。

 

隨著海平面的上升，海水已經反向滲透，導致土壤鹽鹼化嚴重，基裏巴斯土地已經無法種植任何糧食和蔬菜，只有耐鹽鹼的椰子樹還存活著。潟湖也不再是淡水湖了，海水的大量灌入，導致了潟湖的鹽鹼化。這樣嚴重的鹽鹼化土壤和鹽鹼化湖泊嚴重影響了基裏巴斯島上植物的生長，同時也導致島上淡水的極度缺乏。原來通過打井取得淡水，但因為鹽鹼化不能喝了，潟湖的地表淡水也因為海水灌入而喪失了飲用功能。

 

因為食物和淡水的缺乏，很多基裏巴斯人每天只喝椰子汁，吃一點魚。但他們覺得，只要還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只要還和家人們在一起，只要還能在棕櫚樹下享受陽光，再艱難的日子都是快樂的。渴了，就摘椰子喝汁；餓了，就到海裏捕捉一些魚吃。雖然生活很艱難，但是，在基裏巴斯人看來，只要椰子樹還在，只要海島還在，就可以繼續堅持和堅守。

 

然而，被基裏巴斯人看作生命之樹的椰子樹，也被上漲的海水所吞噬。椰子樹是耐鹽鹼的，所以，土壤的鹽鹼化並不會對其造成很大影響。但是，上侵的海水將原本椰子樹下的土壤掏空，這些可憐的椰子樹，樹幹抱著那幾乎已經全裸的球形根部，搖搖欲墜地站在海水裏，有的椰子樹因被海水侵蝕而最終倒下。

 

美麗的島嶼，祖輩的家園，卻似乎註定將沉入海底，永遠消失。基裏巴斯的一位領導近乎絕望地說：「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發展日益惡化，卻無法造出一艘諾亞方舟來。」

 

在基裏巴斯考察後，時任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說：「那些認為氣候變化離我們還很遠的人，我想邀請他們來基裏巴斯看看，氣候變化造成的影響就在腳下。」

 

在基裏巴斯，氣候變化是一個敏感的話題。雖然，人們正在遭受著氣候變化所帶來的嚴重危機，但基裏巴斯人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們將束手無策地接受自己國家的消失。他們不願意被打敗，他們不願意成為氣候難民。就像伊娃反復對我說的：「我們肯定還可以做些什麼，我們不會是被打敗的民族。」

 

在這場堅守家園的戰爭中，基裏巴斯人掙紮得艱難而堅決。很多人的家已經湧入了海水，他們也不撤離。實際上，他們是退無可退。在漲潮的時候，海水夾雜著海浪，湧入他們的家。他們默默地蹚水離開家，撤離到地勢高一點的地方，等到退潮的時候，再返回被海水湧灌過的家。有些沒有被海水完全淹沒的家庭，會默默地站在海水裏，或者在床上編織，床下就是蕩漾的海水。

 

還有些島民，在到處尋找珊瑚礁石。他們將尋找到的珊瑚礁石圍繞在房子四周，搭建了一堵珊瑚礁防護牆，希望可以避免被海水淹沒。這些年，島上的居民一直在做這樣的防護牆，周圍的珊瑚礁石已經被撿光了，他們不得不潛入海裏撈取珊瑚礁石，甚至周邊海裏的珊瑚礁石都被他們採光了，他們不得不潛到更深的海裏去採集珊瑚礁石。

 

我去基裏巴斯島的時候，就曾見到一家十幾口人，住在四腳高高的茅草屋中。漲潮的時候，海水浸入房子，他們只好抱著孩子們蹚水轉移到更高的地方。遠遠地望去，在海水裏搖晃的房子，就像一個小小的孤島，漂浮在海面之上，看著好像隨時都可能沉入海底。他們也建造了珊瑚礁防護牆，可是，在洶湧的海水面前，這些珊瑚礁防護牆毫無作用。即使在高處，人們也是在海水裏行走，看不到真正乾燥的陸地。

 

直到退潮後，人們才又蹚著水疲乏地回到剛剛被海水淹了的房子。暮色籠罩著基裏巴斯，這個在中太平洋南部的島國，好像只有在潮水退去的時候才顯出罕見的寧靜。

 

小孩子卻還是在開心地笑著，在潮濕的海灘邊跑來跑去，在水裏踢著皮球。大人們收拾一下被海水浸泡過的家，開始做飯。飯很簡單，椰汁、海魚和椰汁拌一塊兒的食物、椰子幹，還有卡瓦酒。每種食材都用大大的木盆裝著，因為吃飯的人很多，一家就有十幾口人。卡瓦酒也裝在大木盆裏，像泥漿一樣，所以在當地也叫泥漿可樂，大家會用椰殼做成的碗舀著喝。

 

卡瓦酒並不是酒，因為它不含有酒精成分，而是由一種叫「卡瓦」的胡椒樹的根製成。卡瓦酒可以麻痹神經，少量飲用，有放鬆的作用，喝多了，就會像喝醉了酒一樣。由於是胡椒樹根，卡瓦酒有強烈的辛辣味，我有點兒喝不習慣，感覺像是喝辣椒水一樣，舌頭和喉嚨都是麻麻的。但是，在克服了最初的難受，喝了幾次之後，確實有一種飄飄然的放鬆。後來查了資料，卡瓦酒確實有抗焦慮和放鬆神經的作用。

 

喝著卡瓦酒，這家的男主人用手指著遠遠的海面，告訴我們，他們的家原來在那邊，現在那邊已經完全被海水淹沒了，他們只好搬到這個地勢稍微高一點的地方，重新建屋。但現在，這裏也被上升的海水淹沒了，他不知道他們還可以搬到哪裡。

 

男主人的母親，是一位慈祥的老婦人。在她小時候，大海離這裏還很遠，大家生活得很安全。周圍都是各種綠樹，放眼望去，一片綠色。小朋友們在樹下玩捉迷藏。那時候，時間都是慢慢的，家裏的女人，要花很長的時間準備食物。老奶奶說：「那時候，我們有很多食物，烤魚、炸麵包果，喝著卡瓦酒，跳著草裙舞，仰望星空，祭奠我們的海洋、天空和土地之神。那時候，海洋就像母親一樣溫柔安靜。那時候，島上的棕櫚樹、椰子樹密密麻麻的，好像比人還多。姑娘們頭戴花環，身圍草裙，腰上、脖子上套著用椰子樹葉編的大花環，胳膊和腳腕上繞著用椰子樹葉編的小花環，在陽光下跳舞，好快樂的。」

 

可是，現在的海洋母親，好像真是非常生氣了，好像已經不愛基裏巴斯人了。海水入侵海岸線，滲透土壤，讓井水變鹹，讓樹林和作物死去。過去，海洋養育了基裏巴斯；現在，海洋好像要摧毀基裏巴斯。

 

卡瓦酒在基裏巴斯非常流行，在深夜，每個人都在喝卡瓦酒，到處是喝醉酒的人們在四處遊蕩。是啊，這個憂傷的國家，每天都被入侵的海水包圍著、他們不想被氣候變化這個敵人打敗，他們不想失去他們的家園，他們還想堅守。但他們堅守得如此沉重，沉重到，他們必須要狂飲卡瓦酒才能略微緩解他們的焦慮和緊張。

 

在這樣沉重的壓力下，有些人終於崩潰、堅守不住了。一位基裏巴斯人要求申請成為氣候難民，以獲得移民新西蘭的機會。他的律師說：「像基裏巴斯這樣的國家，在未來30年就要陷入滅頂之災，新西蘭應該將鄰國那些身處氣候災難威脅之中的人們納入保護。」

 

這件事情在基裏巴斯社會引起了巨大震驚。基裏巴斯民族是一個有著很強凝聚力的民族，他們覺得無論怎麼害怕，都不應該當逃兵，更不應該沒有尊嚴地申請氣候難民給自己的國家丟臉。但是，這位申請者的妻子說，他們只是擔心自己的孩子們，自己無所謂，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安全地活下來，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同時，更多的基裏巴斯人仍在永不言敗地堅守。他們在海邊栽種了很多紅樹林，構建了紅樹林海岸。紅樹林根系發達，能在海水中生長，是著名的消浪先鋒、海岸衛士，可以有效防止水土流失。在2004年年底的印度洋大海嘯中，印度南部的泰米爾納德邦的沿海一帶的村民很幸運地躲過了海嘯的襲擊，就因為這一帶種植了大片能水後再生的生命力極強的紅樹林。面對突如其來的大海嘯，成片成片的紅樹林不僅沒有被排山倒海的海浪摧垮，而且起到了攔截海嘯、疏通水道、泄水固堤的中流砥柱作用，那些離海岸僅有幾十米遠的村落由於紅樹林的保護而死裏逃生。紅樹林在印度洋大海嘯中的驚人表現引起了全球關注，生物學家表示，「紅樹林的防洪作用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基裏巴斯也看中了紅樹林阻擋海浪的能力，希望紅樹林的保護可以幫助他們抵禦海水的侵蝕，保衛家園。於是環繞海島，在海灘上種植了15排紅樹林。他們祈望，當這些紅樹林最終長成森林後，能夠抵禦海潮風暴的襲擊。

 

基裏巴斯至今已經種下了超過5萬棵紅樹林植物。如今，紅樹林已經長成，放眼望去，鬱鬱蔥蔥，十分壯觀。

 

基裏巴斯政府還計畫建造一個類似於海上石油鑽井平臺的人造漂浮島，用來安置即將失去家園的國民。當地一名政府官員說，「雖然這個計畫聽起來像科幻片裏的情節，但如果你和你的家人面臨被淹沒的危險，你會怎麼做？你一定會想要找根救命稻草。你會想跳到一座人工漂浮島上嗎？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還有一些優秀的基裏巴斯年輕人，他們明明有能力離開，但仍在堅守，他們希望找到緩解和解決的辦法。

 

因為海水的入侵，基裏巴斯除了漁業和旅遊業，幾乎沒有辦法發展任何產業，但堅守還需要經濟支撐。一位叫博亞的基裏巴斯年輕人就想到，雖然土壤鹽鹼化已經讓基裏巴斯不能栽種任何果蔬，但是，耐鹽鹼的棕櫚樹還在。為了守住自己的家園，讓更多人可以在危機中生存，在政府的資助下，他前往泰國學習製作棕櫚糖，學成歸來後，他開始教授村民們做棕櫚糖賺錢。

 

棕櫚糖的原料是從棕櫚花中提取出來的，需要冒險爬上高高的棕櫚樹，把花摘下來，擠出汁液放進熱鍋裏煮沸，然後一直攪拌，成為濃稠的糖漿，最後倒進模具裏，液體凝固後糖就做好了。

 

博亞有很好的製作棕櫚糖的技術，而基裏巴斯有非常多的棕櫚樹，很適合生產棕櫚糖。這種原生態的棕櫚糖很受其他國家歡迎，終於讓基裏巴斯除了漁業和旅遊業之外，增加了新的產業。

 

博亞是有機會離開基裏巴斯的，但是他選擇堅守下來。他熱愛基裏巴斯，熱愛基裏巴斯文化，熱愛這裏的大海、土地、天空，他願意堅守在這裏，盡自己所能延續基裏巴斯的文化。

 

很多基裏巴斯人要和基裏巴斯共存亡，一些基裏巴斯老人甚至說，如果基裏巴斯必將沉沒，他們就和基裏巴斯一起沉人海底。但是，作為基裏巴斯政府，不得不考慮，如果基裏巴斯整個國土沉沒，怎麼安置11萬國民。他們計畫在斐濟購買25平方千米土地，以安置國民。他們計畫先將有技能的工人送到斐濟，因為他們更容易融入斐濟社會。

 

為了保障國民的撤離計畫順利實施，基裏巴斯加大了教育投入，制訂了移民教育計畫，加強對國民的教育和技能培訓，使他們在海外更具有競爭力，能夠成為有尊嚴的移民，而不是氣候難民。

 

在塔拉瓦的中心地區有一間海洋訓練中心，每年有幾百名學生在這裏接受培訓。學成後，他們將成為船員、機械師或者廚師，在外國船隻上工作。基裏巴斯男人從小在海邊長大，熟悉星象和航海，成為船員是他們技術移民的一個很好的出路。

 

很多年後，當他們遙望家園，而基裏巴斯已經沉入海底，他們的靈魂要如何安放呢？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非常人能理解。

 

也許有一天，當我們從黎明中醒來，基裏巴斯，已經從地圖上消失了。面對退無可退的嚴峻形勢，我的朋友伊娃說，「我們還是要仰望星空，我們還是要張開雙臂，與海洋、土地、星空擁抱，合為一體」。

 

 

-藍虹，《含淚遠去的海島——碳中和的故事》，中國環境出版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