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張進邦（香港致雨慈善基金會助理研究員）、黃翠琦（思匯政策研究所數據科學家）

中國內地非常重視金融輔助30·60雙碳目標和低碳轉型的作用，並於過去8年逐步建立多層次的綠色金融市場體系，令近年來國內綠色貸款和綠色債券餘額在全球排名第一。得益於政府自上而下的政策設計和地方自下而上的創新實踐（尤其是綠色金融改革試驗區的實踐），中國綠色金融大力支持綠色產業快速發展，如有研究顯示，國內潔淨能源產業為2023年中國GDP的增長貢獻達40%。

香港於最近幾年也在積極推動綠色金融發展，並已經成為區內具影響力的國際綠色金融中心。若希望更進一步，香港可借鑒中國內地綠色金融改革試驗區的創新做法，鼓勵創新，提高香港在綠色金融範疇的影響力和競爭力，同時支持和幫助其他新興市場的綠色金融發展。

試驗區成效顯著 湖州綠色信貸佔比34%

2017年6月，經國務院同意，中國人民銀行等部門聯合發文，決定在浙江、江西、廣東、貴州、新疆5省（區）的8個城市及新區開啟為期5年、各具特色的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幾年來，5省（區）8市，即為浙江湖州市、衢州市、廣東廣州市、江西贛江新區、貴州貴安新區、新疆哈密市、昌吉州、克拉瑪依市先行先試，把綠色金融逐步從藍圖理念推動至實踐行動。

央行研究局研究小組報告指出，於2018年至2021年期間，試驗區綠色信貸年均成長達21%，高於試驗區全部貸款平均成長（約5.6%）。截至2022年9月末，試驗區綠色貸款佔全部貸款的比重為12.6%，遠遠超出全國綠色貸款佔全部貸款比例的平均水準（約2.9%）。在湖州，目前綠色信貸佔全部貸款比例比已經達34%，超出許多新興市場國家的綠色貸款佔比逾10倍以上。

 

參加CASI在湖州的考察

可持續投資能力建設聯盟（CASI）2024年6月下旬在湖州舉辦綠色金融能力建設活動，邀請來自14個國家和地區的100多名與會者考察湖州綠色金融的實踐。CASI由綠色金融範疇的領軍人物馬駿博士發起，是一個面向全球發展中國家的能力建設平台，成員包括來自全球的60家致力於推動綠色金融的金融機構、智庫、高校和專業服務機構和行業協會。

筆者有幸親身參加CASI在湖州的兩天考察，對湖州的前瞻性、進取心和創新能力深感欽佩。以下是筆者從此次活動中的若干收穫和感想。

一、高效協調綠色金融 把各部門職責寫入法律

湖州市於2017年被國務院指定為第一批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並認知到綠色金融改革絕不僅是金融辦的工作，而是需要整個地方政府同心協力，並要統籌發展改革、工信、財政、環保、金融、產業等部門的資源。因此湖州市委書記和市長親自協調，為執行具體工作的金融辦提供了良好的合作機制，並於地方立法，把各部門在推動綠色金融方面的職責（包括財政提供對綠色金融的貼息）寫入《湖州綠色金融促進條例》，使財政和其他部門對綠色金融的支持（包括財政貼息機制）成為長效機制，不受政府換屆的影響。

二、建立綠色金融對接平台 為綠色貸款提供貼息

湖州綠色金融改革其中一個重點，是由金融辦帶領去建立湖州綠色金融服務平台。當地符合綠色標準的項目都可進入該平台，所有銀行均可在此有效率地對接綠色項目。6年來，湖州綠金平台為綠色項目對接逾5000多億綠色資金，平均項目對接時間為一天半，大大提高綠色項目獲得融資的效率。

為什麼綠色項目的業主和銀行都願意用平台來對接？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湖州政府會為綠色貸款提供6至12%不等的貼息（對深綠項目提供12%的貼息，綠色項目提供9%的貼息，淺綠項目提供6%的貼息）。雖然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有討論這種財政貼息的機制，但由於貼息資助需動用政府當年的財政支出，但要等數年後才會促進綠色經濟發展和增加財政收入，故受益者往往是下一屆政府，故少有落實。要作此決策，其政府需要有前瞻視野，且有功成不必在我的決心，而湖州是現時少數真正實踐為綠色貸款提供貼息的地區。

 

三、建立綠色支行和地方金融機構推動產品創新

湖州透過建立金融機構綠色支行等方式鼓勵地方金融機構創新，推動發展大量綠色金融產品。截至目前，湖州已有多家銀行設立綠色支行，為綠色金融產品創新提供專門平台。這些綠色支行專注於為綠色產業和項目提供金融服務，推動綠色金融產品快速發展。近年來，湖州金融機構累計創新綠色金融產品180多款，有達24個創新案例獲人民銀行收錄。這些產品涵蓋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保險、綠色擔保等多個範疇，為湖州綠色經濟發展提供有力的金融支持。

在綠色保險範疇，湖州創新開發「環境污染責任險」和「綠色信用保證」等綠色保險產品。舉例如言，湖州人保財險積極探索ESG保險模式，為天能集團在風險管理方面推出「保險+服務+監管+信貸」的環境污染責任保險模式，把保費50%用於環境風險體檢，並檢測企業環境風險隱患。企業如不改善或改善不達標，將受到銀行信貸的聯合懲戒，如減少貸款額度、提高貸款利率，甚至拒絕貸款等，可提早防範相關風險。

在碳金融範疇，湖州推出「碳效貸」、「碳價貸」等系列產品，支持企業向綠色低碳轉型。長興農商銀行推出「小微碳效平台」，透過電力大數據監測企業能耗數據，生成「碳效碼」（註），並將其作為信貸資質，以給予不同綠色融資授信和利率優惠，有助其申請支持綠色轉型的金融產品，如「小微碳效貸」等。

四、率先建立系統性轉型金融框架

湖州參照《G20轉型金融框架》，推出包括轉型金融目錄、轉型計劃編制指南、企業碳賬戶、轉型貸款貼息和公正轉型要求，為國內首地落實，並帶動全國達10多個地區推出轉型金融目錄和其他指南文件。

湖州早在2022年就發布第一版轉型金融目錄，並於2023年7月發布第二版，囊括9個行業共106條高碳活動向低碳轉型的技術路徑。其後政府了解到僅有轉型目錄還不夠，許多企業雖然願意轉型，但不知道如何編制合格的轉型方案，故湖州政府發布轉型計劃編制指南，把轉型計劃的所有關鍵要素均列入模版，大大便利企業，也降低企業編制轉型計劃的成本。

此外，為解決每個企業在編制和提交碳核算報告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合規格和成本過高等問題，湖州市推出覆蓋所有具規模企業的碳賬戶系統，把1萬多家企業的碳賬戶統一管理，企業只須提供基礎數據，碳賬戶系統便會為企業自動編製碳核算報告，並提供給銀行作為提供轉型金融服務的基礎數據。政府亦會為符合條件的轉型企業和轉型項目提供貼息。這些政府主動提供的服務和資助，大大降低企業和銀行參與轉型金融的成本，使具參與意願增升。到目前為止，湖州對接成功的轉型融資規模已達300多億。

 

湖州綠色金融試點對香港的啟示

從對湖州的考察中，筆者也總結出一些對香港發展綠色金融的啟示。

首先，香港應加大鼓勵綠色金融創新。湖州的經驗顯示，政府積極推動和引導非常重要。香港政府可以考慮借鑑湖州的做法，為綠色貸款提供貼息支持。這種財政貼息機制雖然在短期內會增加政府支出，但長遠可以促進綠色經濟更快發展，拓展未來財政收入來源。

其次，香港應該提供綠色金融的公共平台服務，以降低推行綠色金融的成本。湖州建立綠色金融服務平台，大大提高綠色項目獲得融資的效率。香港可以考慮建立類似平台，為綠色項目和金融機構提供高效對接的渠道。另外，雖然香港已經有可持續金融分類目錄、可持續資訊披露要求和ESG評級方法，但企業和銀行普遍認為較難使用且成本較高。香港政府與監管部門可以參考湖州的做法，考慮建立免費公共的碳賬戶系統、轉型計劃範本、資訊披露範本和壓力測試工具等基礎設施，以降低金融機構和企業參與綠色金融的門檻和成本。這不僅可以令綠色金融易於普及本港各界，還能確保評估的一致性和可比性。

最後，香港應加快制定轉型金融目錄。湖州作為一個只有300多萬人的經濟體，已經制定涵蓋9個行業的轉型目錄，成功大力推動轉型金融業務，值得香港借鑒。香港可以主動組織國內和國際專家來參與編制轉型目錄，為高碳行業向低碳轉型提供明確的藍圖和標準，為金融機構和企業提供清晰的業務指引，有效防範轉型風險。

註： 碳效是指企業單位產值的碳排放量，測量企業的能源消耗數據可以計算出企業的碳效水準。碳效水準愈低，表明企業的生產過程愈低碳，且能源效益愈高。